我爸死了我还是恨他(成长故事自责讲述:我爸死了,成了我一辈子的悔恨)
01
1997年,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上面有两个哥哥。
那时家里穷,连房子都是租亲戚的。
但一家人过得很开心。
没钱买玩具,我爸就亲手给我做。他做的板车,可拉风了。
而我的两个哥哥,对我也是特别的好。
可能是年龄差得太大了吧,二哥都要比我大10岁。
爸妈要干活,两个哥哥去哪都带着我。那时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特别是在重男轻女的小山村,我简直是全村最令人羡慕的女孩。
可是,问题来了。
既然村里有重男轻女的陋习,爸妈已经有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时隔十年,再生下我呢?
为了要我,据说被罚了整整5000块。九十年代末,这是笔“巨款”。
当然,所有不合理的故事背后,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的故事,也不例外。
02
我是抱养的。这个秘密是一个远房姑婆告诉我的。那时我五六岁,
我爸挣了些钱,在县城买了一个旧旧的二手房。全家都搬了过去。
有一次,我们回农村的老家,正好遇到这位姑婆,她和我说,她是我的亲奶奶。
而我从小就叫叔叔婶婶的人,竟然是我亲生父母。她说叔叔也是没办法,为了要个儿子,不得已才把我送走的。
他们当时很用心的为我挑人家。觉得我爸妈离他们三四十公里远,以后还能常见到。
而且我爸妈出了名的好,他们觉得放心。
对于一直被全家宠爱的我来说,这个秘密太震撼了,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我美好的世界。
因为如果我是亲生孩子,这个家对我所有的疼爱都来得理所当然。
可如果不是,那我凭什么呢?
那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我憋不住问爸爸,听说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我妈正在拿碗,手一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一瞬间,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我也一下子明白,所谓的叔叔婶婶以前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给我买好吃的。
因为他们心里有愧吧。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改口,绝不认他们。我只有一对父母,就是从小到大给了我无限宠爱的爸妈。
03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胡思乱想。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到一种恐惧,感觉自己要握不住爸妈对我的爱了。
可事实上,怎么可能。姑婆有一句话没说错,我爸妈是好人,出了名的好人。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并没有好命。我爸是建筑工人,挣的都是卖命钱。
那时候合同签得不规范,施工安全意识也不强。有一天,我爸忽然就被工友送回来了。
他从工地的高处摔下来。工地的老板只出了手术费,什么都没管。
而我爸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们刚刚有一点起色的家,一下子倒了。
我爸长期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医药费让这个家负债累累。
以前他身体好的时候,我妈从不干重活的。可自从爸爸瘫痪后,我妈一个人一边照顾家,一边做好几份工作。
大哥为了帮衬家里,辍学到外地打工去了。二哥也没有再读下去。
那时候,每天有空闲的,就是我。妈妈哥哥不在家,我就会陪着爸爸。
给他拿水拿药,按摩腿。回想起来,那是我们父女俩最温暖的时光了。
因为以前他总在外面工作,相处的时间太少。
我傻傻地和他说,爸,我长大以后不嫁人,天天照顾你好不好?
我爸微笑地摸我的头。他说,傻姑娘,爸爸不需要你照顾,妈妈才需要你照顾她一辈子。
04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我们三个孩子,早早就承担起生活的压力。
我爸很心疼我们,特别是我。
2004年,我7岁。6月,一个特别晴朗的傍晚。我爸偷偷给我几块钱,让我去买点零食,顺便买一种药水,说是杀毒。
他告诉我,他老躺着,身上又痒又痛。
这个药副作用大,妈妈不让他用,但效果特别好,比其他药都好用。
所以他让我悄悄买,别告诉妈妈。我把这件事当作是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可是没过几天,一个同样清朗的傍晚,我们吃过晚饭,坐在桌子旁看电视。
我爸靠在后面的床上,也跟着傻乐。后来,他渐渐没动静了。
我妈以为他睡着了,没吵他。可过了一会儿发现他靠着的姿势有点不对,头越垂越低。
我妈走过去,推了一下他。我爸就慢慢倒下去了,再也没有起来。
我爸是自杀的。他以一种安静却刚烈的方式,离开了我们。
他不是不爱我们了,而是不想拖累我们。
他不想自己的女人,起早贪黑,背着还不清的债。他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早早放弃学业,受尽苦楚。
他做了一辈子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想当任何人的包袱。
可他不知道,他的离开,却成了我一生最大的悔恨。
05
爸爸走后,妈妈收拾床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空瓶子。
她失声叫出来,你爸哪来的农药!我看着那个瓶子,当场傻掉了。
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因为这瓶农药是我买回来的杀毒药水啊!
我不知道那是农药,而在农村,家家户户都会买农药杀虫子,所以卖农药的那个大婶也没多想。
是我,亲手送走了最疼爱我的爸爸。我爸出殡那天,一直下着小雨。
我跪在泥水地里,站不起来。我已经哭不出来了,鼻血一直流个不停,堵也堵不住。
我的身体仿佛都在惩罚着我无法挽回的罪过。自那以后,我整个人都变了。
每天都活在自责里。我再也不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变得孤僻冷漠。我恨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灾难的源头。
我宁愿我爸从来没有收养我,这个家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负担。他就不用外出打工,哥哥们就可以好好的上学……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
06
其实,不愿意回想那两年。哥哥们都出去打工了,一年回不来几次。
而我各种叛逆,对所有人都抱着敌意,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关心。
包括我妈。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的爱吧,越来越混蛋。
而我妈对我,只有包容和眼泪。许多人劝我,我都不想听。
直到2008年那个夏天,我老家的那个村子忽然遭遇了一场巨大的泥石流。
整个村庄都被吞没了。
曾经满载着我快乐童年的港湾,一夜间,变成了巨大的坟墓。
我和妈妈赶回去,除了哭,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天灾面前,人类真的太渺小了。
我们从抱着一点希望,慢慢变成了绝望。
我们家族除了我家和几个在外上学的堂哥,28口人全部埋在了山沟里,无一生还。那一次对我的冲击太大了。
那不是简单的悲恸,还有灾难下的恐惧。总记得坐在回县城的大巴上,我妈一直用手搂着我。
我明显感到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不敢想,如果当初我爸不是买了县城的房子,带我们一起出来。
或许我们一家,也会淹埋在可怕的泥沙之下。
07
从那以后,我不再任性了。
这一年,我11岁。见过真实的人间地狱,对活着有了新的认识。
书上说了一百遍的“珍惜生命”,第一次有了切身体会。
曾经有个亲戚说过我,你爸自杀,是为了让你妈活得轻松点。
你这么折腾对得起你妈,还是对得起你爸?当时,我觉得烦,可现在,我醒悟了。
我得珍惜我妈,不能辜负她。我开始收心学习,不再和我妈闹。
初中的时候,成绩一下升到了前几名。我终于又变回那个让妈妈骄傲的女儿。后来就是10年了。
我的那个姑婆,也就是我亲奶奶,给我妈介绍了个男人。
我心里是抵触的,可我也明白,总一天,我和哥哥都要长大成家。
我妈需要有个自己的家。
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对单身女人恶意极大。
11年,我妈再嫁。继父之前没结过婚。缺点就是一无所有吧,结婚之后就住到了我们家。
开始他还算勤快,对我不错。我哥回来,他也会嘘寒问暖。
可好景不长,不到半年,继父就装不下去了,露出又懒又小气的真面目。
每天不上班,在家躺着。被我妈逼急了,出去干几天散工,赚的钱还不够他自己吃喝。
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是不喜欢他。然而,有可怕的事情藏在后面。
08
有一天晚上,我妈干活特别累,早早睡了。
继父竟然偷偷进了我的房间,我惊醒了过来。
他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当时我又羞又害怕,不敢和我妈说。
毕竟年龄小,可我的退缩,换来的是继父变本加厉,总是找机会骚扰我。
有一次,我妈上街卖菜去了。他撕扯我的衣服。
我疯了似地咬他,咬得他鲜血直流。继父才松了手。
而我飞快地跑出去,哭着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吓坏了,扔下菜摊就跑回来。
她抱住泪流满面的我,惊慌地问,怎么了?别吓妈妈呀!出什么事了?一瞬间,我所有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了。
09
因为妈妈抱着我害怕的样子,让我清醒了。
我是她最疼爱的人啊。如果她知道是她领回来的男人伤害了我,她一定会自责到想死的。
短短的几分钟,我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
我想到我爸走后,我被自责疯狂折磨的那几年。我爸是自杀,可我却没法原谅我自己。
而我妈那么脆弱,她要是知道继父对我做的一切,她会崩溃的。
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但流到嘴里后,我决定把这事埋在心里。
我忍着心里巨大的疼痛说,我刚才爬树,掉下来了。
那一刻,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我妈离开这个人渣。
但不能因为现在这个理由。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可以大白天下。
这件事对我妈来说,打击太大了。我已经欠我妈足够多了,不能再让她承受这种痛苦。
之后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枕头下面,放一把锋利的剪刀。继父再敢接近我,我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几次之后,他看出我的绝决,慢慢放弃骚扰我了。
我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自己,也小心地保护着我善良的妈妈。
10
我高中考上重点,离开了家,去住校。
而继父这个好吃懒做,又好色的人渣。被我妈发现出去嫖。
按我妈的性格,就是闭眼忍了。可被我知道之后,立马把两个哥哥都找回来,一起劝我妈离婚。我妈说,真的可以离婚吗?别人说闲话怎么办。
我和我的两个哥哥们都说,妈,你有我们。这些年,我妈对继父早就绝望了吧。
她只是不敢离婚。这一次,成了她走出泥潭的契机。她离了,跟着我大哥去了铜川,在那边做家政。
而高中毕业,我考上了西安的大学。报道那天,我妈托叔叔,也就是我亲爸,送我去的。
我明白她的另一番深意。她想我和叔叔走得近一点,对我人生也是个助力。
11
其实,老家被淹没了之后,我们一直和叔叔一家有联系的。
毕竟剩下的亲戚不多了。虽然他们家后来有了儿子,但大概是出于愧疚吧,叔叔对我很好。
出差路过,会找我吃饭,还给我买了手机。他和我说了当年的难处。因为他是医生。
吃公家饭的,绝对不能超生,不是罚不起,是影响事业,实在没办法。
说实话,我能理解他的苦衷,时代的弊病,不能只怨他。
但我也绝不会改口。要不然,对不起我死去的爸爸,对不起我含辛茹苦的妈妈。
而我和他们,好像也真的八字不合,走得越近,伤害越大。
12
要怎么说这份伤害呢。这些年,由于继父带来的阴影,我一直不太敢和男同学交往。
而且身体也特别敏感,有本能性的反击。
有一次,室友突然从背后抱我,被我回肘打成了熊猫眼。女生如此,更别说男生了。
大学毕业,我在西安找了工作,认识了梁龙。梁龙是我闺蜜的朋友,和我也算是老乡吧。
我们小时候生活的村子离得不远。他无微不至的温柔打破了我心里的壁垒。我们终是成了恋人。
那已经是2019年末了。有次叔叔来西安出差,他给我打电话时,梁龙也在,就和叔叔见了面。
可没想到,吃过饭之后,叔叔竟逼我和梁龙分手。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了。
叔叔了解梁龙的家庭背景后,发现自己和梁家沾亲带故。虽然关系很远,但辈份还在,排下来,梁龙成了我的长辈。
我要叫他一声舅舅。我当时就懵了,天下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
梁龙听过之后,整整消失了半个多月。我以为他放手了,没想到,他是回老家查关系去了。
他仔细问了老人,翻了族谱。我俩连姓都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老家的老人都说没问题,他才回来找我。梁龙对我说,以后遇事不要单打独斗,知道吗?你有我了,要学会一起面对。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只会靠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想起我爸久违的怀抱。
13
然而我没想到,即便这样,叔叔竟然还是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他说,我不管你们有没有血缘。我是叫他弟弟的。你嫁给他,我要叫他什么?这要传出去,我面子还要不要?我当时就愣住了。
这些年,他对我的好,让我以为他当年真是迫不得已。但此时我才明白,他仍是他,那个自私的他。
他曾为了事业抛弃女儿。现在,他仍为了面子,要坚持毁掉女儿一生的幸福。
其实,他一点都没变。所谓对我的关心,不过是在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忽然好庆幸,自己从没叫过他一声爸。
他真的不配。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爸爸。
他为了妻子和孩子们的幸福,放弃了生命。
我曾经拥有过世上最伟大的父爱,再不需要亲生爸爸这种廉价的补偿。
14
在这之前,我妈和哥哥就已经见过梁龙。他们对他都很满意。
有次我妈悄悄问我,你没带梁龙去给你叔看看吗?我说,我嫁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戳我的头说,别这么倔,你早晚要回你叔那边认亲归宗的。
我摇头说,不会。我的命,是你和我爸给的。从小到大得到的爱,也是你和我爸的给我的。
我只是你们的女儿,和别人没有关系。我爸这边都没人了,我才更要留下。
这个家的壮大,还要靠我呢。我妈眼圈红了,她说,那你叔那边……我打断她说,妈,你和我爸这辈子吃得最大的亏就是总做一个无私的人。
你们替别人想太多了。为自己想太少了。这件事,有关我一辈子的幸福,你能不能自私一次,就一次。
忽然之间,我哭了。为自己,也为爸妈。我妈终是被我说动了。
她红了眼眶,抱着我说,好,妈妈听你的。是的。我不会去管那个叔叔,也就是我所谓的亲爸怎么想了。
我不能因为他的介意,就搅黄我的婚姻。余生,就当从未相识。
15
眼下,我和梁龙准备结婚了。
我不想错过他。有时回想起自己这小半生,真是戏剧而又波折。
我真想未来的每一天,都风平浪静。
如果真的有命运之神,请让我的苦难就终结在这里吧。我想带着我妈,马不停蹄地奔向幸福。
这样的幸福不用太多,只要一点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