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女孩现状(女孩成长故事贫苦农村女孩成长过程实录)
一提到农村,大多数人脑海中出现的词应该都会是纯朴,善良,勤劳,快乐,自由之类的,但是真实的农村生活可能不是你们城里人想象中的那样。幸福的人变着花样享受人生,痛苦的人各有各的磨难。人世间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在富人眼里,农村是净土,在穷人眼里,农村尽是土。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不一定代表着爱情的结晶,也有可能是因为贫穷无知不会避孕,从而导致这个生命偶然来到这世上。但是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感受这世界,不论悲苦喜乐,总不能惘来一次人间。她若干次想要放弃无情戏弄她的命运,最终都苟活了下来。大概是贱命更好养活吧,心里装满苦的人,一丝丝甜就能将她满足。她从一个单纯到几乎算是无知的农村女孩,一路挣扎奋斗,从国内到国外,被骗财偏色被QJ,慢慢看淡亲情友情爱情,变成大龄剩女,最后成长为一个孤独的富婆。
第一章 泥窟窿里开出的小野花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西南部,经济水平还十分落后,城市面积非常有限,绝大多数人的家庭生活依赖农耕。北纬30度的丘陵地带四季分明,连绵起伏的沟壑常年积水,气候温暖湿润,这样的穷山沟非常适合农业灌溉。
农民们无一例外,满脸黝黑,一年四季总是洋溢着纯朴而空洞的笑脸,他们开着一些无聊甚至低级的玩笑,用以调剂生活的无聊。上过几年私塾的人便以知识分子的身份,趁着做工分偷懒的空档,在田间地里给村民讲评书,从而彰显自己的文化水平。小土的爷爷就是其中一个。
深山老林里,一座破败的老四合院,住了男女老少上百号人。其乐融融,也鸡零狗碎。
那年月,那山沟,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土坯房。按理说农民是住不上四合院的,但是他们的祖先在民国时期的土地革命中合力推翻了地主,所以这十几家人就一起住进了这座本属于地主的四合院。
这十几家人里面就包含了小土的爷爷奶奶,他们整个一生就是在这座四合院里面完成了生老病死。
爷爷奶奶总共生了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小土爸爸排行老三,大姑,二姑和五姑都早早地嫁人了,四叔是个书虫,上高中回家要钱,被爷爷抡棍子打走了好几次,读个大学害得全家为了他挨饿。农村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代价是非常巨大的。
小土妈妈是隔壁镇的一个村姑,貌美又单纯,勤劳又俭朴。经人介绍,跟了小土爸。
小土出生在祖奶奶住过的一间祖屋,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小土爸爸黯然伤神。小土妈妈问他是不是嫌弃小土是个女儿?他说:“不是,我看她浑身发紫,又没有哭,怕是带不活了。”
终究小土还是活下来了,但是从小体弱多病,沉默寡言文文弱弱的样子,在那些活蹦乱跳的农村小孩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被人欺负的事情时有发生。
“尘”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人如其名,渺小如尘,上下分开念,便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名。
小土一直都坚信小土是见过祖奶奶的,就在小土出生的那个房间里,小土很清楚的记得一个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坐在一把复古的木头椅子上。但是家里的长辈都说小土出生的时候,祖奶奶已经去世了,那个房间一直都是拿来放柴火的。
破旧的老四合院生活环境极其恶劣,往往是好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墙体坍塌的地方用泥土艰难地填补起来,人住的房间隔壁就是猪圈,离床不远的地方,往往还会放一个容量50升的尿桶。
就是这样一个尿桶,成了小土儿时的阴影,有时候蓄满整整一桶尿,长辈都不会把它拿去倒掉,狭小密闭的土坯屋里面连个窗户都没有,而小土又对这个比自己身体还要沉重的尿桶感到无可奈何,每个夜晚都伴随着臭气熏天的尿液一同入睡。农村里面没有像样的厕所,这种肮脏的生活方式几乎每个家庭都习以为常,以至于根本意识不到这样生活会影响到健康。
小土的外婆在妈妈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之前生的几个儿子也都没有养活,所以妈妈一直和外公相依为命。在小土出生不久,妈妈就带小土回了外公那破旧的土胚房。土胚房的生活环境比四合院更差,房顶漏雨,墙体坍塌的情况经常出现,甚至到了夏天的时候,蚊帐上面还会时不时出现一两条蛇。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小土的身体状况从小就没有好过,经常头晕咳嗽过敏,尤其是到了冬天,常常病的起不来床,每年过年就是小土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时候。不管得了什么病,乡村医生每次都开一样的药——阿莫西林胶囊,吃了几天不见效,小土妈就会非常慷慨地主动要求增大剂量,久而久之,身体变得越发虚弱了。
但是父母从来都没有对小土的身体状况引起重视,他们认为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实在养不活,家里也不止生这一个孩子。他们甚至认为,过年的时候吃药是不吉利的。亲戚朋友们在破败的土胚房外面其乐融融的搓着麻将,这样的快乐从来都与小土无关。
说来也是奇怪,农村人不管贫穷的什么程度,抽烟喝酒搓麻将的钱是一定有的。
外婆是在自己家上吊自杀的,死的时候妈妈刚断奶不久。这件事情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追究过她为什么要上吊,包括外公,和同村外婆娘家的亲哥哥。每次提起外婆的死,认识她的人只是简短地描述她死的那天村里人都在干些什么农活儿。但小土从来不认为地里面的农活儿跟家里有人上吊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外婆死了之后外公再也没有续弦,靠着他的木匠手艺勉强糊口养活了妈妈。从那以后,外公的人生不是在做木工,就是在酗酒,终日烂醉如泥,有时候天都黑了也顾不上收地里的庄稼,手指头被切木头的机器切断了三根,仍然没有改掉酗酒的臭毛病。
妈妈遗传了外公姣好的容颜和对婚姻的执着,同时也遗传了外婆的悲观和寻死觅活。妈妈这一生,是小土见过的唯一一个拥有绝世美貌却在婚姻中过得及其悲惨的人。
六岁那年暑假,小土是在奶奶家度过的。就是那年,奶奶向小土抱怨了许多她的生平往事。大概是她认为小孩子记不住事吧,完全把小土当成了树洞。然而,偏偏小土记住了。
爷爷和奶奶在同一个四合院长大,他们结婚那年,爷爷18岁,奶奶22岁。爷爷19岁那年,有了第一个女儿,自己尚且年少,便已为人父。后来爷爷逐渐懂事了,便开始嫌弃奶奶,嫌她比自己大四岁,嫌她长的丑,于是便把家里所有的家务和农活全部给奶奶干,连怀孕的时候也没有放过她。爷爷还经常家暴奶奶,随时拿起家里任何一样坚硬的物品殴打奶奶,导致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奶奶肚子里五个月的时候流产了,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后来爷爷索性在外面风流快活,完全不顾奶奶的死活。等他们顺利生下二姑妈的时候,大姑妈已经八岁了,再往后又连续生了三个小孩,都是大姑妈帮忙带大的。
沉重的体力劳动,加上繁琐的家务,以及长期被爷爷家暴,让奶奶的生活痛苦不堪,却没有任何突破口。
更可怕的是,奶奶的娘家就在四合院大门口的另一侧,却不曾对她提供任何的保护和帮助。那时候不存在离婚这个说法,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丈夫就算打死她,那也是他们家的事。
奶奶要是对家里的事情有任何怨言,得到的就是院子里的男人对她的训斥:“你生了几个孩子了?这么不得了?!”
对于那时候农村里的人来说,繁衍就是头等大事,评价一个人的价值,完全是看他的生育能力。甚至有男人理直气壮的炫耀:“老子15岁就当爹了!”
农村里面重男轻女,有很多女胎生下来都会直接被扔掉,即便没有被扔掉,也不得不接受比男孩差得多的待遇。而有幸活到生育年龄的女性, 会被原生家庭以物质交换作为条件送到男方家里。庞大的男性数量决定了女性完全没有任何发言权,女性能够活着不死,已经算是万幸。那个年代的女性基本都是文盲,所以也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有多低下。
他们的整个人生直到死去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四合院,这个院子承载了他们整个人生当中的所有贫困和愁苦,以及邻居们的互相嘲讽。也正是因为这样封闭的生活环境,导致奶奶根本不知道女性还有别的活法。
在小土少不更事的年纪,深刻的记住了奶奶说过的一句话:“男可大十,女不可大一。”在小土成年之后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也逐渐验证了这句话简直无比正确。
后来在小土29岁这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爷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对奶奶说了一句话:“家碧……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奶奶那时候已经老年痴呆了,但是她却很清楚地回答了他:“哪个还想跟你做夫妻哦!”他们之间的家暴,是以爷爷的死亡而告终的。
奶奶在老年痴呆的那些岁月,仿佛只记得住那些美好的时光,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年轻的时候潇洒的很……”小土猜她所谓的“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指“未婚的时候”。
爷爷奶奶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白头到老,然而小土并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爱情有任何美好之处。
弟弟出生在小土三岁那年秋天的一个夜里,就在外公的土坯房里,房间里床底下的鸡鸭都见证了弟弟的出生,土坯房后面的阴沟里养的大白鹅还被土贼趁着黑夜偷走了两只。爸爸为了给弟弟上户口,跟妈妈补办了结婚证,顺便把小土的户口也补上了,但是年龄却只比弟弟大了一岁。作为一个女胎,没有成为黑户,已经算是万幸了。这些都是小土懂事之后意识到的。
农村里面都是在自己家里生小孩,所以是没有出生证的,出生年月日都是父母自己报。于是这个比小土实际年龄要小两岁的身份证就伴随了小土的前半生,甚至将来还会伴随小土一生。
讽刺的是,在小土30岁这年,父亲居然问小土:“你的身份证怎么是92年的?”这一发问,仿佛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土突然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小土有关系的事情,父亲仿佛永远都不关心。
农村里的孩子根本就不像电视剧里所演出的那样淳朴善良,他们打架斗殴、说脏话、吐口水都是常见的事情,体力上的弱肉强食在农村体现得尤为明显。90年代出生的小孩,虽然赶上了九年制义务教育,顺利摘掉了文盲的标签,但是也不可避免地传承了父母辈的粗鲁和无知,这种刻入基因里面的教养根深蒂固,根本就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能够改变的。
苍白而消瘦的身体,竟使小土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份斯文。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土在整个学生时代都是女生讨厌的对象,也是男生欺负的对象。
最可怜的事情不是贫病交加,而是精神的贫瘠和爱的匮乏。
小土的父母就如其他普通的农民一样,只有初中文化,见识浅薄。父亲有勇无谋,懒惰自私,自命不凡;母亲怨天尤人,絮絮叨叨,一脸愁容。
村里的小孩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无知而猖狂的笑容,仿佛从小就被父母惯的无法无天。但小土的原生家庭没有让她体会过什么叫快乐。
在小土童年的记忆里面,父亲永远都在各个地方打工,而母亲永远都是在抱怨贫穷和辛劳。童年的小土对父亲的了解几乎仅限于那张形象消瘦的照片。
90年代,中国有了第一次出国务工的热潮,就是在那个时候,小土的父亲去了中东一个非常遥远的小国家,据说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地方。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妈妈就开始又当村姑又当庄稼汉。她常常崩溃大哭,但是哭完又不得不继续那暗无天日的人生。
然而家里的生活条件从未改善,反而更加艰难了。在小土的记忆中,整个义务教育阶段,每一个学期交学费,小土都是全班最后一个,甚至有可能拖到学期末了,才拿得出钱来交。每一次老师叫没有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小土都会觉得面红耳赤。
爸爸出国那年,小土只有七岁,已经上小学二年级,每天要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和有破洞的白网鞋走8里泥巴路去上一所农村小学,遇上大雨天,不论怎么小心翼翼,都会弄得全身泥泞,回家又是一顿骂。
好在成绩还算优秀,能给母亲带来一丝安慰。于是小土从小便背负了母亲所寄托的出人头地的期望。
在小土10岁的时候,外公得了高血压,后来不久又失明了。顶梁柱倒了,爸爸远在异国,很少寄钱回家,家里负担越来越重。直到在黑暗中忍受了五年,外公才在极度的痛苦中撒手人寰。
小土上的那所村小极其偏僻落后,教师们自己几乎也都是小学或者初中文化。不可思议的是,这里连职业都能“世袭”,只要父辈有人在这所校园教书,子女就能成为这里的教师。管理模式也是简单粗暴,上课答错题直接打,考试答错题直接打,老师们没有一个会说普通话,甚至上课开黄腔骂学生取乐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小土不知道哪里来的天赋,看看电视学学拼音,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会说普通话了。有一次上课答题,不小心说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竟然招来了全班同学集体嘲笑,而老师也并没有制止学生们这种行为。后来小土就不再说普通话了,直到上了重点高中才算找到了同类。
据说这所村小里面的校长和其中几个老师都是小土家远房亲戚,妈妈为此感到十分骄傲,认为他们应该成为小土学习的榜样,并以为小土可以得到一定的照顾。
然而小土在这里上课没少挨打,有一次数学考了98分,却被语文老师叫到家里去用戒尺狠狠地打了4板子,小小的手掌被打得通红,痛得钻心。
为什么是语文老师替数学老师打?因为语文老师不仅是班主任,还是小土妈妈的堂哥,小土得叫他一声舅舅,数学老师碍于面子不好下手。
没钱没势的农村家庭,翻身的唯一途径就是勤奋学习,跳出农门。所以小土上学很早,一直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孩子,也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其他农村小孩的那种漫山遍野奔跑的快乐。母亲在地里做农活的空档,只要看见小土的出现,立马就会把小土赶回家看书写作业。
而她意识不到的是,农村里面教育资源如此匮乏,即便是把所有的书本全部翻来覆去看十遍,所接受的知识量也非常小,根本就不需要浪费所有的时间在课本上。同时,也因为长期不接地气,也不与人打交道,连晒太阳都很少,小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长期生病,也容易被那些强壮的同学欺负,到了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稍微有一些下滑,到了高中就更加跟不上了。
在小土的印象当中,她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然而即便这样,团聚的日子也是充满了争吵。而争吵的原因基本都围绕一个话题——那就是钱。但是他们不会承认,精神贫瘠的人,往往很难有钱,即便有钱,同样避免不了争吵。
从英年自杀的外婆、家暴流产的奶奶和愚昧悲观的妈妈身上,小土从未看到过婚姻带给女人的快乐,也从未体会到传宗接代有任何意义。
从嗜酒如命的外公、冷酷强势的爷爷和不着家的爸爸身上,小土从未感受过来自男人的温情,也从未感受到男人能给女人带来多少庇护。
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小土会成为一个叛逆的人,并且经历一个异于常人的人生。
几乎是上天注定了小土会抵触婚姻和生育,也抵触农村和农村的男人。小土从出生就一直在寻找一份安宁,但是从未实现。
第二章: 廉价的初吻
贫穷的人很少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小土上初一的时候,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学长,他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他的美术作品在市里面非常出名,所以就被特招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即便是他不上高中,凭借他精湛的绘画功底,他也早晚可以成为全国知名的画家。
小土一直暗暗地把他当成她自己的榜样,但是母亲过分保守,这一切不是她想看到的,在她眼里,只有学习文化知识才是唯一的出路。
母亲为小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感到高兴,但同时又特别讨厌小土画画,即便是画画拿了全校第一名,回到家也免不了一顿责骂,因为她觉得这样会浪费很多美术材料,也浪费了学习的时间。
有一次母亲撕掉了她的画,勒令她好好学习,她痛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爱画画的人,内心多少是有些孤僻的,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母亲堵住了这个出口。
那个时候初中就开始住校,一个一米宽的上下床,上下总共要挤下5个孩子,甚至是6个。一个房间住了四十个女孩子,床挨着床,人挨着人。
小土天生懦弱,抢床位这件事情她妥妥地被剩下了。
甚至亲眼看到同学拿她的洗脸帕擦鞋子,她也不敢吭一声。
后来不得不在班主任的安排下跟其他两个女生挤在同一个下铺睡觉。床伴们嫌弃地拥挤着她,她小半个身子悬在床沿,随时可能掉下去。她就以这样几乎没有完整睡眠的方式度过了整个初中。
由于人数太多,校方规定学生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必须打开保持通风。盆地里的寒冬腊月,湿气格外严重,深夜刺骨的寒风穿透薄薄的被褥,孩子们常常冻得难以入睡。
小土就是从那时候起,常常做同一个梦,梦见学校宿舍没有她的床位,她只能眼巴巴地徘徊在深夜的校园,犹如孤魂野鬼。
这个梦就像是一个诅咒,一直贯穿了她大半个生命。懦弱使她永远成为那个在同性竞争中被剩下来的边缘人物,甚至多年后结婚生子,她都是被剩下的那一个,即使她形象和能力都还算出众。
宿舍总共只有三层,男女寝室只是简单做了楼层的划分。如果半夜需要起来上厕所,需要从寝室走到教学楼旁边的公共厕所,于是离厕所最近的这间教室就成了很多早恋的同学秘密约会的地方。
而所谓的公共厕所,其实就是一个超级大的粪坑,里面蓄满了两米深的人类排泄物和草纸以及女生使用后的卫生巾,中间隔了一堵墙区分男女,粪坑上面并排放了几条石头,同学们就蹲在石头上往粪坑里面大小便。排泄物溅到身上的时候,同学们甚至还会互相取笑。落后而又闭塞的生活方式,使同学们看不到更好的参照物,以至于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粪坑里的蛆爬到地上甚至遍布整个校园导致无处下脚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即便是在大夏天,学生们一个礼拜也没有办法洗一次澡,到了生理期,女生私处的毛发脏到结块也没有办法清洁,贫穷的女生们也从来没有谁尝试过用湿纸巾清洁私处。
在这种拥挤混乱的居住环境里,健康和安全都很难得到保障。
那时候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妈妈只给小土四块钱,每周从家里带一袋米过去,自己蒸饭,就着咸菜就算一顿。她给小土买的美术颜料也是最便宜的那种,一盒只需要五块钱,就是这样一盒五块钱的颜料,小土用了整整两年,到了初三的时候,她就不给小土买了。连卫生巾,她都教小土一天只换一片,小土常常觉得下体冰凉而且腥臭,血液渗透到裤子上和床上到处都是,但又无可奈何。
小土常常告诉妈妈,她的生活费不够,很多时候不得不向同学借钱。她总是理直气壮地告诉小土,沟底下那家的小孩一个星期两块钱的生活费都花不完,别人是怎么做到的?
贫穷使小土的见识显得特别浅薄,那个时候的小土竟然十分羡慕那些一个礼拜生活费十块钱20块钱的同学,他们可以顿顿都打新鲜的荤菜,甚至还能有多余的零花钱去买辣条,而小土手里这点钱,连在学校买点咸菜都费劲,还得每周从家里再带点咸菜过来。
小土整个青春期都非常抑郁,她渴望别的小孩那种肆无忌惮的欢乐,也渴望自由自在地画画,可是母亲硬生生地折断了她的翅膀,迫使她去走她认为最省钱的人生路径,每周回到家还不得不承受她的负面情绪。
她一遍又一遍的絮叨着自己老公在外面打工,从来都不给她打个电话回来,一年也给不到她1000块钱,而她一个人在农村里面,又要带两个小孩,又要做农活,还要靠养猪来换取生活费。
所谓的电话,其实是同村别人家里的电话,每次接电话,还得给人家五毛钱的接听费。
其实小土一直很想去地里帮她减轻一点务农的负担,但是每次都被她骂回来,她觉得小土是在给自己学习偷懒找借口,久而久之,小土也就不提这件事情了。她的认知决定了她的生活会过得比一般人辛苦的多,也决定了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会比一般人苦得多。
小土被养得像条弱不禁风的狗,却被希望活成突破重围的狼。
物质条件的匮乏和精神世界的贫瘠,使小土内心极度渴望被救赎。向往一段爱情,这几乎成了小土内心的一种本能。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初中生,总不见得能自己构建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吧?
长期病态和圈养导致的苍白瘦弱,再加上勉强算得上优秀的学习成绩,以及出众的绘画功底,浑然天成地造就了小土在男生们心目中优雅斯文的形象。
从初二开始,便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班里男生明里暗里送小土的各种礼物,甚至会有男生为了她直接斗武。
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土就更加坚信爱情是一种救赎,因为小土可以从中得到好处。有的男生送小土的一份礼物,能抵得上她这个贫下中农半年的生活费。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是因为小土实在是太穷了。
被人讨厌不需要做错事情,可能仅仅是因为某些方面太显眼。就这样,小土成了全班女生讨厌的对象。女生们做任何事情都是成群结队的,而小土似乎天生就不具备交朋友的能力,形单影只几乎成了一种宿命。这种能力的匮乏,持续了小土整个前半生,甚至会持续小土的整个人生。
越是得不到亲情和友情,就越是会把爱情当成救命稻草,甚至会把爱情视为小土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14岁生日那天夜晚,小土失去了自己的初吻,就在那个肮脏的公共厕所旁边,为了一份在成年后的她完全看不上的生日礼物—— 一块边长一寸的正方体透明水晶。
这份礼物来自班里成绩第一名的那个男生,他家在镇上,看起来生活条件比小土要好很多。小土难以自控地被他掏走了整颗心,每个夜晚都在回忆第一次被吻的感觉,年仅14岁的小土,竟然已经心动到失眠。
那种小鹿乱撞的心动感,珍贵到一生仅有一次,但却廉价而又肮脏。
那时候贫穷无知的小土,竟然以为吻过就必须相守一生,就算伤心痛苦纠缠不清,也要坚持走下去。戏里面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毕竟也没有谁给小土灌输过正确的爱情观。
而他,或许只是把小土当成课余的消遣,顺便毁掉了她的名声。
约会几次之后,碰上了守夜值班人员。
事情曝光后,小土们各自被班主任勒令写了检讨,并通知了家长。他被当成反面教材站上了校会主席台。校长不知道是照顾女生面子还是可怜小土是个穷孩子,竟然没有叫她一起站上去。
周末回到家,母亲把小土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觉得小土夜会男生这件事丢尽了她在村里的脸。
后来小土就变得更沉默了,见到谁都不说话,也不再画画了,连强颜欢笑的能力都丧失了。
看到小土老实巴交的样子,母亲似乎比从前满意多了。
她以为爱情是要从一而终的,直到后来他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联系逐渐消失,爱情无疾而终。
永远别指望有人能够理解自己,除非他穿上你穿过的鞋,走你走过的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可真当他穿上你穿过的破洞白网鞋,走过你走过的泥巴路时,他连路过都会觉得难过。
人生看似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但又似乎根本无路可走。
初三下学期,学校鼓励一部分成绩差的学生去上职高,小土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老师和同学都觉得很惊讶,因为名列前茅的同学一般不会选择上职高。
可小土就是想走这条路,小土不喜欢初中校园里面那种被男生争强和被女生排挤的生活,更不喜欢被母亲以爱为名绑架的青春。她的灵魂需要呼吸,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都渴望着自由。
母亲不给小土交职高的学费,她就不回初中班级上课,最后母亲只好妥协了,小土也获得了短暂的自由——直到外公去世,父亲从国外回来……
小土报了计算机专业,总算离开了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村庄和念书的小镇,每个月要转三趟车去到另外一个小镇上学。
逃离了母亲的监控范围,小土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由。小土第一次看到了什么是沱江,它那么湍急,那么汹涌。小土还第一次看到了火车,原来火车竟然那么长。小土迫不及待地约上同学一起去坐火车,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火车应该怎么坐,只有小土一个人不知道。小土还去了旱冰场和网吧,里面的青少年看起来十分时髦。
母亲眼里那些从小放养的坏孩子,他们擅长利用一切社会上的公共资源,而小土很多东西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更别说知道怎么样去用它了。
小土开始越来越不爱学习,每个周末都去追火车或者去河里玩水,那种新鲜感彻底放飞了小土的天性。
小土仍然贫穷,母亲每个月只给小土100块钱的生活费,这导致小土一个月下来,除了泡面什么都吃不起。甚至连泡面都是成箱买的,因为按箱买会更便宜。
这一个学期下来,小土明显变得面黄肌瘦了,也不知道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还是在外面晒太阳晒的。
这一年暑假,小土的外公去世了,她的爸爸也从国外回来了,并且再也没有出国。
在小土上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暑假,外公得了高血压,忽然就晕倒在大街上。整个暑假,妈妈又要照顾外公,又要收田里的稻子,十岁的小土和七岁的弟弟瘦弱不堪,妈妈实在指望不上,就打电话叫十几里路以外的奶奶过来帮帮忙。奶奶没有过来,理由是她家里还有一只猫,她怕那只猫会饿死。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妈妈恨了奶奶一辈子,直到奶奶去世都未曾原谅过她。而小土作为家里的长女,也因为这件事情早早的就学会了操持家务,至少要保证妈妈每天从地里回来之后有一口热饭吃。
外公住院期间,爸爸从国外回来探望过。放学路上的小土在大街上看到那个白白胖胖身穿衬衫的男人蹲在地上买鱼,他的装扮着实体面,跟周围卖菜的农民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以至于小土根本就没敢认他。直到回到家里,才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爸爸。
他帮助妈妈照顾了外公半个多月就走了。那年月,男人背井离乡,女人下地劳作,都是人间常态。
外公出院以后没多久就双目失明了,两只眼睛呆滞肿大,压迫神经导致疼痛,不得不做手术挖出双眼。两只凹陷的眼眶看起来触目惊心。
从此之后,丧失了劳动力的他,从家里的顶梁柱彻底变成了拖油瓶。
每天天不见亮,小土和弟弟就会长途跋涉去学校上学。而妈妈每天做农活的空档,还得回来给他做一顿午饭。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住在隔壁的老大爷偶尔会过来陪他聊聊天,打发寂寞。
时隔五年,外公再次发病。
他在家门口和村里的老发小聊天聊得正激动的时候突然就瘫倒了。外公逞强了一辈子,直到他发病的时候,他都不肯承认自己又犯病了。
妈妈也泼辣了一辈子,似乎永远都没有学会什么叫温柔,甚至在外公发病的时候,都是恶狠狠的回了他一句:“你这不是又发病了是什么?!”
正在洗碗的小土连忙把他扶进了房间。眼瞎五年的他预感自己这次不会再好起来了,于是他躺在床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颤颤巍巍地从草席下面摸出了他存了一辈子的钱——五块钱。
妈妈再一次拨通了国际长途电话,把爸爸叫了回来。
对于西部偏远农村来说,家里有人要死了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四面八方的亲人,不管远在何处,一定要在老人死之前看到最后一眼。好在外公这一辈子就只养了一个女儿,也不存在兴师动众。
小土的爸爸急急忙忙的辞掉了国外的工作,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老家,总算见到了病入膏肓的外公。
妈妈叫来了村里的理发师,趁外公还活着,给他做了最后一次修面,并拍了遗照。
外公从发病之日开始就一直吃不下东西,甚至喝水都困难,每一天都在肉眼可见的变瘦。十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终于摆脱了病痛——他去世了,整整五年的瞎子世界宣告终结。
这是小土和弟弟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死人,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外公临死之前由于呼吸困难而张得巨大的嘴巴,和他生前被挖掉双目而凹陷的眼眶,以及发病之后十天没有吃东西而导致瘦骨嶙峋的躯体,这三者拼凑在一起,活像一具骷髅。这副形象甚至很难让人相信他在得病之前是一个精壮的农夫。
他断气之后,小土好奇的摸了摸他的心脏,竟然还有一些微弱的跳动,但是四肢已经冰凉了。
妈妈从地里回来发现外公已经断气了,突然泣不成声:“爸爸,你怎么不等我啊!”
小土有点无法理解她的这种情绪变化,外公活在这世界上的时候,妈妈明明每天都在抱怨,从来都没有看到他们父女之间关系融洽过。
妈妈很快放了一串鞭炮,听到鞭炮声的人立刻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闻讯而来的村民,男的帮着妈妈给外公换丧服,然后抬进棺材,女的跪在门口嚎啕大哭,那架势仿佛死的是她自己家的人。
农村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享受过人间温情,甚至互相憎恨,等到死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却都表现得很不舍的样子。
年少的小土听说外公的病是因为喝酒过度引起的。从此之后,小土就认定酒就不是一个好东西,甚至有点讨厌嗜酒如命的人。
小土没有来得及参加外公的葬礼。因为爸爸坚信,职高是坏孩子才会上的学校,他给小土换了一个学校复读初三,让小土考高中,还没开学,小土就被赶回学校补习了。
小土的外公去世之后,爸爸没有再出远门打工,而是在省城承包工地。
每个礼拜小土从他那里要15块钱的生活费,不用再顿顿吃咸菜,再也没有向同学借过钱,也不再是全班最后一个交学费的。在这个新学校,虽然比不上那些一个礼拜50块钱生活费的同学,但是只要不买零食,吃饭勉强够了。这种情况下,小土竟然也不再稀罕有谁会追求她,甚至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打扰她。
但就是这一周15块钱的生活费,爸爸在给小土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一丝难色。
不同的校园,学习氛围和人口素完全不一样。虽然仍然很贫穷,但是没有男生追求小土,也没有女生讨厌小土,小土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一年,特别宁静。
回忆起之前那所初中,之所以会招女生嫉妒,可能就是因为男生们的追求和女生们的无知引起的吧。只要男生素质高,不稀罕她,那女生就会觉得她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偶尔小土也会想起死去的外公,或者想起一年前的初吻,但是那些事情终究已经云淡风轻了。
第三章: 丑小鸭的青春
小土的中考等级是A3。通常A1可以上国家级重点高中,A2和A3的其中一部分可以上省级重点高中,A3和A4是上市重点高中。
眼看着和小土同样A3等级的同学都被家门口镇上的省重点高中录取了,而小土却被市区的重点高中录取。凡是靠概率分发的好运,永远不可能落在小土身上。
但是小土妈妈坚信,镇上的省级示范高中比市里的重点高中更好,而且离家近,于是她说服了小土爸,花大手笔给学校领导塞了2000块钱,把小土弄到了镇上的省级示范高中,然后跟着爸爸一起去省城了。
当然,这一切根本没有尊重小土的意愿。最真实的原因,应该是觉得城里花销会更大。
那年月,2000块对他们偏僻的农村而言,是一笔很大的钱。从小到大小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为了上她眼里离家近的好学校,竟然可以这么大方!而小土的吃穿住行,她从来都是能省则省。
在别的女孩花枝招展的青春期,小土连一条带花的橡皮筋都不曾拥有过。在初中校园住校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是背漂亮的书包,她从来不准小土背书包,勒令小土背着一个中年村民赶集背的那种竹编扁背篼。
上高中的年纪,小学时期表姐送小土的T恤竟然还可以将就着穿。就算小土在大街上哭,她也不会买下小土喜欢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枚样式新颖的发夹。“妖里妖气的痞三流”,就是她对爱美女孩子的称呼。
她理想中的孩子,是那种一分钱不花就能长大,甚至还能成绩拔尖、减免学费、年年拿奖学金、助学金、贫困津贴的孩子。
这所学校里面的孩子大体分为三种: 一种是直接考上这所学校的学生;一种是考上了市区的国家级示范高中,为了拿奖学金,屈尊降贵来到这里的;还有一种就是城市里的纨绔子弟,中考成绩太差花钱来到这里的。
而小土是个例外,三种情况,一种都不占。
想起来觉得很可笑,分数不够居然可以花钱来凑,这种制度得便宜多少家境优渥调皮捣蛋的学渣?
高中的宿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个一米宽的床,上下各要睡两个女孩子,一个房间总共住了30来个女孩子,比初中宿舍唯一好一点的就是阳台外面有一个共用的卫生间。宿舍里所有的洗脸盆洗脚盆全部堆在一起,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谁的,甚至有人故意拿别人洗脸的盆子来洗脚或者洗内裤,或者拿别人洗脸的毛巾擦鞋子。宿舍里面东西被偷,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爸爸每个月会固定给小土300块钱,但是从来都没有问过小土够不够。那个校园里面一顿饭菜四块钱,小土必须保证每天的消费不能超过十块,才能让这些钱勉强够用一个月。小土买的洗漱用品永远都是最便宜的,如果用完了,就不得不从饭钱里面再挤出一点钱来买。衣服仍然是穿着初中甚至小学六年级时候的,12岁以后小土就没再长过身高了,一直保持在一米六,一厘米都不多。两条薄薄的被子,一条垫着,一条盖着,就这样在那坚硬而冰冷的宿舍床上度过了一年四季,到了冬天,不得不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被子上,增加一点温度。
小土害怕生病,害怕没有衣服穿,害怕没有床位,甚至害怕同学跟她开玩笑。贫穷造成的自卑和孤僻,难以掩饰地暴露在脸上。
那时候的秋天似乎很热,9月份军训结束之后大家仍然穿着短T恤。
突然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好心提醒了小土一下:“你没有穿内衣吗?隔着T恤都能看见点点。”
“穿了呀,不信你看…”小土辩驳道。
讨论一番之后,小土才发现,原来她们早就在月经初潮之后就开始穿胸罩了。因为这意味着女生进入青春期,乳房会逐渐长大,乳头会很明显,女生需要的是有棉垫的胸罩,而不是小土这种只有一层布的裹胸。
而小土从来不知道这些,妈妈没有跟小土说过这些,初中生物老师是男的,生理课也什么都没教,叫学生们自己看书,而书上只讲了青春期女生会来月经,仅此而已。
小土突然感到无地自容,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种毫无教养的女孩子,每天都在隔着夏衣向身边的人展示自己的乳头。
中秋的时候妈妈回老家,和表婶一起。小土在街上央求妈妈给自己买一件胸罩,妈妈和表婶聊着天,不耐烦地甩开了小土:“哎呀!烦不烦?你才几岁就开始穿胸罩了?!你羞不羞?!”
小土看着表婶和街上陌生的行人,突然满脸滚烫,这种羞怯以醒目的绯红展示于她的面孔,藏无可藏,躲无可躲。
她努力憋回满眼打转的泪水,这种屈辱仿佛是刻在了她的面颊里,随时随地向身边的人提醒着:小土是一个不幸福的人。
她到底要怎么笑?她似乎没体会过什么是开心快乐。
“走嘛!走!买,给你买!”小土转身那一刻她突然大声咆哮道,仿佛是在可怜小土的无助和卑微,又仿佛是在向周围的陌生人展示她正在慷慨地满足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小土终于拥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胸罩。25块钱的粉红色棉垫胸罩,蕾丝花边包裹着连A罩杯都填不满的左右大小不均衡的乳房,竟然也给她瘦弱不堪的胴体增添了一丝性感。
她再也不用担心同学们会嘲笑她暴露乳头了,隔几天就洗一次,晚上洗,白天再穿。
重点高中是个神奇的地方,它居然可以把穷人和富人合情合理地结合在同一个环境。
小土无法理解,为什么城里来的孩子竟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群架,欺负女生,上课破坏纪律,跟班主任叫板,甚至在校长打算要开除他的时候,他的父亲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开除我儿子,得先把钱还给我!”
小土到现在都深刻地记得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孩,她们身上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子全部都是小土看不懂的名牌,有的甚至是父母从香港大老远寄过来的,她们身材高大,皮肤细腻,每个学期都会烫不同的发型。
而小土从初中的时候开始脸上就一直长青春痘,又痒又油腻,几年来却连一瓶洗面奶都买不起。
妈妈是一个特别保守而又无知的村妇,从来不准小土爱美,衣服永远只能是T恤,甚至不能接触任何与美相关的东西。高一的时候小土央求她给小土买一支十块钱的祛痘洗面奶,她却把小土带到药店,叫医生给小土开了两块钱的药。
镇上的憋足医生哪里会治疗皮肤病啊?他竟然把消炎片研磨成粉末,叫小土每天涂抹在脸上。粗糙的颗粒和长期清洁不到位导致整张脸长满了痤疮和螨虫。小土告诉妈妈,脸上刺痛的厉害,她跟小土说:“痛代表药起作用了!”
爸爸更是一脸不耐烦地搪塞了一句:“青春期是这样的,过了就好了!”这样敷衍了事,仿佛小土是个瞎子,看不见别的同学干净灿烂的笑脸。
小土不得不接受父母靠不住这个事实。
后来小土省吃俭用攒下几十块钱,打算去买洗面奶。小土站在化妆品店门口,怯生生地问:“有洗面奶吗?”
销售走过来可怜地端详了小土这张溃烂的脸之后,随手拿了一瓶洗面奶,说道:“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的话,你就买!”
这是小土人生中第一次买洗面奶,没有任何经验,除了相信她,小土没有别的选择。
直到用了洗面奶,脸上火辣辣的疼,小土才发现自己被忽悠了。
可是一个孤苦伶仃毫无背景的高中生,小土又该怎么去讨回公道?
后来小土就再也没有买过洗面奶了,偶尔会用一下牙膏或者肥皂控制一下油脂,但痘痘从未彻底消失。
青春期留下的痘坑,导致小土工作之后花费了十来万也不曾治愈。好在天生皮肤白,一白遮三丑。
小土做梦都羡慕那些城里的女孩子,她们脸上长痤疮,她们的父母会很紧张地送她们去医院接受针对性的治疗,买最好的洗面奶和面膜,避免青春期过剩的激素和油脂影响到终生的美貌。而小土的父母,往小土身上花一分钱都痛如割肉。
城里孩子和农村孩子的区别,直接看穿着、看脸上有没有痘就能直观地体现。
在农村里常常听到别人说有钱人怎么奸诈狠心,农村人怎么纯朴善良勤劳,小土觉得好讽刺,有钱人明明过得随心所欲,穷人明明过得兵荒马乱。
为什么要一边用苍白的语言去掩盖摆在眼前的事实,又一边鼓励自己两手空空的下一代努力读书跳出农门以谋取更多的社会资源?
这世上其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仇富的穷人,另一种是看不起穷人的富人。
第四章:校草的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进高中不久,小土听说学校里面有美术班,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跟着美术老师专攻素描。他听说小土在初中的时候画国画得过奖,非常欣赏小土。
在美术班,算是让小土大开眼界了。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居然可以像大人一样,直呼老师姓名,甚至可以在班里大声喧哗,从来都不管是不是影响到别人画画了。
就是在这个美术班里,小土认识了她高中的男朋友------尧子,一个优秀到让她自卑的人。
“你好,我叫臣尧!”他把画架和凳子搬到小土身边,主动而礼貌地介绍自己。
“啊?怎么是女生的名字?”小土疑惑地问道。
“是名臣将相的臣,尧舜禹的尧。”尧子眼神坚定且自信地解释。
“哇,这个名字好复古好威武啊!”小土听了尧子的解释之后突然对他刮目相看,到底是多么有文化底蕴的一个家庭,才会给孩子起一个这么有内涵的名字,光是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小土就开始羡慕了。
“你叫什么名字?”尧子礼貌而微笑地问道。
“我叫周尘,赵钱孙李的周,尘土的尘。”小土对自己的名字多少是有些自卑的,她手里漫不经心地挥舞着铅笔,小声而又怯懦地回答。
“什么?赵钱孙李的周?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没想到小土一时激动胡言乱语居然把尧子给逗得前仰后合,他那精致而又阳光的浓眉大眼溢满了快乐,手里细长的铅笔突然失去了分寸。
小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笑突然感觉自己开心了许多,大概快乐这种东西真的是会传染的吧。
尧子就像太阳一样温暖,驱散了小土身上笼罩多时的阴霾。后来他们很快成为了如胶似漆的情侣。小土是尧子的初恋,尧子每一次见她,每一次牵手和亲吻,他都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对她相爱至深,以至于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去和她的家境。
小土依靠这份爱情度过了整个高中。如果没有他,小土这点寒酸的生活费真的很难活下去。
到了第二学期,美术老师跟小土说需要交80块钱的定向培养学费,还要买一堆专业素描用的笔和纸以及画架。
小土打电话给爸妈说了这件事,小土妈把小土骂了一顿,说小土不务正业,交了那么多钱,让你去省级重点高中读书,你就只知道画画。
小土心里感到无比的憋屈,当时入学的时候妈妈交的那2000块钱,不知道够她买多少美术用品,用到整个高中毕业都够了。整个成长的过程当中,妈妈一直都在折断小土飞翔的翅膀,企图让小土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爷爷奶奶老四合院里面的一个男孩子,跟小土同校,大她一届,都是同样的穷苦人家,他在父母的支持下无忧无虑的画了三年画,最后考入了全国知名的一家本科美术大学,大学毕业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在沿海地区买下了自己的一套房。
而小土却因为80块钱的学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尧子问小土为什么不画画了?小土跟他说她想学声乐。后来他就真的跟着小土去声乐班练了两年的声乐。
直到毕业小土都没有告诉过他真相——学声乐其实是因为声乐免费,只需要有一副嗓子就够了。
到了高三的时候,声乐老师说,如果要参加艺考的话,必须要学会一门乐器,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土就没有去过声乐班,理由是她要专心准备高考,但眼尖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因为小土没有钱学习任何一种乐器。如果真的打算参加普通高考的话,就不应该浪费两年的时间去学习艺术。
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小土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那块料,她喜欢艺术,从小就喜欢,只是父母一直在逼她走他们认为正确的那条路。
小土在义务教育阶段成绩好,是因为圈子太小,农村孩子大多数调皮捣蛋根本不爱学习,导致小土轻松拔尖,尤其是英文,一直是第一名。到了重点高中,所有同学都是全省各地选拔出来的优秀学子,小土就成了那个垫底的。
尧子家在省城有五套房,父亲是企业家,长相清秀帅气,单纯善良,勤劳正直,善解人意,学习成绩优异,一个年级2000多个人,他可以稳定保持在前50名。他能来到这所学校,小土一直就觉得他是来错地方了。小土一直称呼他为“掉落凡间的天使”。
优越的家境使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不像小土,从小就要为吃饭穿衣而焦虑。
他把小土当成他生命中的唯一,爱小土爱得如痴如狂,每天只要一下课就会买一堆零食送到小土的教室来找小土,东西多到小土整个课桌都放不下。他为了小土跟老师和家长做了无数次的抗争。
有一次小土们聊天的时候,他无意中透露他9岁的时候他爸爸就给他买了电脑,15岁的时候他爸爸为了培养他的自理能力,给他买了一套省城市中心的房子,高一就用上了当时最新款的智能触屏手机,他的新款MP4常常就放在小土那里随便玩。同样是1990年出生,再看看寒酸的自己,从小到大就是在泥窟窿里面长大的小土,和他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完全没有能力回报给他任何东西。
小土问他:“你不介意我脸上长痘吗?”他说不介意。“你不介意我家是农村的吗?”他也说不介意。
他们经常在下课或者放学的时候,在小树林里接吻,甚至探索对方的身体,但始终都没有突破底线。
小土觉得他疯了,他忘记了小土和他之间家庭条件的差距。他的存在让小土无比的自卑,不论是家庭条件、学习成绩还是形象气质。
所以小土总是又作又闹,故意做些伤害他的事情,来考验他是不是对小土真心的。
小土多么希望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玩完就把她扔掉的那种,可他偏偏不是,他真的太专一了,一根筋的对小土好,眼里完全容不下其他人。在上高二的时候,小土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被他养胖了。
小土上的是文科班,到了高二的时候,有一部分辍学,有一部分富二代转回城里了,总共只剩下40个人,其中有30个都是女生。这些女生看待小土的眼神里,有嘲笑,有可怜,有不屑,有嫉妒,很少会有人平等地跟小土交流。
他们各自都被请过家长,所以小土妈妈知道他的存在。妈妈也曾经问起过尧子的家庭状况,小土告诉她尧子的家在省城市中心,她的反应惊呆了:“呃!怎么可能?你听他吹牛!”
小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在她的眼里,生活只有农村,她看不见田野以外的地方。或者说,即便是看见了,她也不会承认。因为她没有能力抓住更好的生活。她跟着父亲去省城生活那段时间,她也并没有改变她泼辣的生活作风,而是每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父亲天天吵架,搞得父亲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做生意,同时也荒废了自己的时间和老家的地。
她来给小土开家长会的时候,穿着最破旧的衣服,拿着一把用了20多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大黑伞,离开校园的时候,顺便捡了一路的矿泉水瓶子,攒够一大框,准备拿到街上去卖。小土跟在她身边有些手足无措。那副寒酸的形象处处彰显着农民的朴实,和别的同学家长光鲜亮丽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常常用这样一句话激励小土:“看到我过得这样的生活,你就要努力读书改变命运啊!”
她哪里能够体会到物质上的贫穷带来的自卑心理,导致小土在校园里被女生排挤得无地自容。
她没有见过任何世面,自然也就谈不上情商和格局。外公在世的时候,他跟外公怄气;照顾孩子的时候跟孩子怄气;跟老公去城市里面,又跟老公呕气。
在她看来,爸爸就是想让她去城市里面帮忙做免费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所以她经常为了洗衣做饭扫地之类的事情跟父亲大动肝火。
在小土上高三的时候,她从省城回来了,在镇上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理由是照顾小土高考和弟弟中考。于是小土和弟弟由住校生变成了通校生,每天的饮食起居全都由妈妈负责。小土终于离开了学校宿舍那冰凉而混乱的床。
看起来家里的生活似乎比学校稍微好一点,至少不会夜里受冻了。但是这一年小土却瘦了,瘦得很突然,身体更加不好了,看起来风吹就倒。
生活并不是浮于表面的衣食住行这么简单,小土不快乐,甚至是非常抑郁。
她会在每天夜里监督小土看书,直到11点半,然后在早上六点钟准时把小土叫醒,整个一年都是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度过的,白天上课完全提不起精神,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整个人萎靡不振,面黄肌瘦。
更夸张的是,她为了让小土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连洗头的自由都不给小土。在油脂分泌旺盛的青春期,三天不洗头,真的是痒到让人抓狂。
母亲总是微笑着向每个人寒暄,然而对小土和弟弟说话永远都是板着个脸,仿佛他们就是两个讨债鬼,动不动便是大声呵斥,声音的威慑力能够震撼到整栋楼。
这栋五层的小楼,在这里租房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她们家住在一楼,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听到小土家的鸡零狗碎。小土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谁都不要认识她。
母亲总是教育小土说,楼上的某某老师教书五年了,还在积极考研究生,你看别人怎么那么爱学习?
小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小土既不是一个像样的文科生,也不是一个像样的艺术生,甚至连想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家都没有,更没有那个天分成为她心目中的寒门贵子。
小土和弟弟都告诉过她,其实她们不需要照顾,建议她把房子退了,出去打工,每个月按时给生活费就可以了,别的同学也都是这么生活的。
她理直气壮的呵斥小土们:“我不在了,你们两个才好无法无天了呢!”
高三那年中秋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和妈妈因为钱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小土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也知道了大概意思。爸爸说想在省城承包工地,但是钱不够,叫妈妈去帮他借钱,但是妈妈也正因为家里生活费不够,吵着让爸爸给钱。两个人说着说着越吵越厉害,妈妈教育弟弟长大了千万别像爸爸这样不务正业,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爸爸也教育小土长大了千万别变成妈妈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寄生虫,泼妇,从来都不知道理解自己的老公,凭什么要拿钱养她?
他们两个那种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架势,着实让小土对婚姻生活感到恐惧,并暗暗发誓,以后不跟任何人结婚。
更可笑的是,从小土有记忆来,他们两个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吵架。在小土七岁之前,爸爸还没有出国打工,那个时候幼小的记忆就充斥着两个人的争吵,小土劝他们两个离婚,遭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反对。爸爸的理由是,如果离了婚,将来小土长大了找对象的时候,别人会嫌弃她是单亲家庭。妈妈的理由是,如果离了婚,她就没人要了。亲戚和邻居的理由是,从来没见过孩子劝父母离婚的,真是没有良心,这小孩简直白养了!
没有人会设身处地的考虑小土的感受,有的人觉得小土爸爸在国外打工打了整整八年,家里生活条件应该也不差,有的人觉得小土妈妈从小就不让她干农活,应该是很呵护小土。小土感到很无奈,不管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小土从来都是最匮乏的那个人。
包工头其实是一个极其虚荣的身份。他们纵情声色,饮酒作乐,迷恋赌博,美其名曰“社交”。爸爸一场麻将能输掉上万,一包烟钱够小土吃一周,但是给小土花一分钱他都会很心疼,从来不曾关心过小土有没有挨饿受冻。小土通过爸爸见过的包工头,也都是这副德行。
高中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她的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失去过父母的爱。她的妈妈在广州做服装生意,也在广州买了房,后来生意做大了,就在香港买房落户了。父亲在本市跑出租,二婚生了个弟弟,但是从来没有忽略对她的关心。那个时候她就开始用最新款的诺基亚,每天跟她妈妈通电话,一到放假就会坐飞机去广东,在学校也经常收到她妈妈从香港寄过来的名牌衣服和鞋子。
她上高三的时候去了上海复旦附中,后来顺利的考入了一所全国著名的大学,再后来就和小土没有再联系了,毕竟小土连个手机都没有。据说她是出国了。灵魂自由的孩子真幸福,她们在经济上和感情上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可以心无旁骛地专心念书。
她们曾经是同桌,也是同床,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因为经济水平和家庭氛围差别太大,她们不得不渐行渐远。有的人原本就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上天安排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让你开开眼界。
小土很羡慕她,不用像小土一样生活在表面完整的家庭躯壳里。她父母离异,但是她却拥有实实在在的爱和自由。
小土的情绪实在是太敏感太复杂了,声嘶力竭的亲子关系,经济拮据的生活条件,长期被孤立的同学关系,平庸无奇的读书天分,使小土随时都想逃离这个世界。
久而久之,小土的整张脸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微笑的功能,表情纹里随时都夹杂着一丝忧伤。那种消瘦而忧郁的气质,伴随了小土若干年,直到后来大学毕业出了国。
小土甚至羡慕那些上完中专就出去务工的同学。他们的父母承认自己的平庸,也接受自己的小孩是和自己一样平庸的人,他们坚信平凡的人有平凡的生活方式,他们给够了自己的小孩自由和快乐。
世界上最贫穷的生活,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是风餐露宿家徒四壁,而是不被关注,不被爱,还要肩负父母所寄托的改变命运的沉重希望。
小土配不上尧子,天生的敏感和自卑随时都在提醒着她关于这个事实。
高三入学后,课业更加繁忙了,小土不想再耽误尧子的学习时间。
小土向他提出分手之后,他痛苦了很久,每天去小土教室外面远远地看着小土,直到毕业。
没想到分手这件事对尧子打击如此之大,他高考发挥失误,只考上二本。后来他爸爸给他交钱走后门进了一所名校,但是他走不出失恋的阴影,主动退学去当兵了。有钱人真好,大学都可以交钱走后门,走了后门都可以随意放弃。高考从来都不是有钱人的人生转折点。
毕业之后小土才知道了尧子为什么对小土爱得如此执着。
他的父亲早年在成都创业攒下了第一桶金,母亲生了两个姐姐和他,并在他十岁的时候离婚,后来改嫁生了同母异父的弟弟,而他父亲娶了个当时只有19岁的后妈,生了个比他小十一岁的妹妹。他和父亲、后妈以及两个姐姐一个妹妹生活在一起,复杂的家庭关系和严苛的家庭教养使他内心极度渴望逃离,并拥有一段单纯的情感关系。后来他的一个阿姨介绍他来这所远离都市的学校,所以这所位于五线城市的偏远小镇高中才会出现他这样优秀而谦逊的富二代学霸。
而良好的家庭条件和素质教养促使他选择一个交往对象的时候不会过分看重女方的经济条件,美术班里那些富家女太过嚣张跋扈也不会入他的眼。小土就是在这种巧合下成为了他刻骨铭心的初恋。
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任何故事的发生,必然存在一个发生的契机,而小土只是碰巧遇到了这个契机。
第五章: 校园暴力
文科班是典型的女多男少,而小土这个班是整个年级最奇葩的一个班,整个高一高二所有的语文课,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听讲,上课有看小说的,吃瓜子的,聊天的,泡方便面的,烫头发的,早恋接吻的,逃课出去看雪的,只有老师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每次上语文课,班主任都要在窗户外面监督学生们的表现,发现班主任来了,窗户旁边的同学就会偷偷提前报信:“鼻毛来了!”鼻毛,是同学们给班主任起的绰号,因为他鼻毛长度很夸张,也从来不修剪,于是班里的校霸就以他的特征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同学们听到报信,立马就会把该藏的东西都藏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来都没有发生。等班主任一走,班里的氛围又仿佛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语文老师是一个30岁的大龄剩女,出身于书香门第,毕业于省内一所名牌师范院校,硕士学历,容貌身材,脾气修养,谈吐气质,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即便班里的学生都是些人渣,她也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每一节课都精心筹备,她会经常找一些与课文相关题材的电影,带学生们去多媒体教室播放,以方便学生们更容易理解课文内容。班里成绩好的女生是这样解释自己的成绩的:“我们成绩好,是我们自己聪明,跟她教学没有关系!”
善良的人,善良便是被人欺负的原罪。经常会有女生在背后说她坏话,诋毁她被男生强奸导致嫁不出去,女生们还故意找她借钱不还。
高三入学后不久,教导主任来这个班语重心长地谈论了一次学生们的语文课纪律。同学们态度坚决地表达着语文老师的无能,说她上课讲不清楚,也管不住课堂纪律。教导主任不得不提议给学生们换一个语文老师,当他提到“赞成换语文老师的同学们请举手的时候”,小土从第一排回头一看,全班同学齐刷刷地举了手,包括语文课代表。小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成为全班的公敌,最后也只好懦弱地举起了手。三人成虎,何况这是一个班?
就是这样一次违心的举手所产生的愧疚感伴随了小土的一生。其实小土心知肚明,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只是来错了地方。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通过这件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语文老师在这个班级里面受尽了委屈,却没有地方去倾诉,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而这群同学,大多数是毫无社会背景的农民的子女,未来的前途,多半连个高中编制老师都不如。
新来的语文老师比走掉的那位老师还小两岁,28岁的年纪,却已经教了十年书,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也已经完成。她的丈夫也是同校的老师。
不难推断,她应该是15岁上的师范中专,18岁毕业开始教初中,然后坚持求学,一路晋升到高中部授课。
这位老师上课的氛围严肃刻板到极致,再也没有多媒体授课,没有课外资料参考,上课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每说一句话都会带有口头禅,普通话从来没有标准过。
从那以后,班里的学生变得无比乖顺,再也不敢有任何造次。
人类是以家庭为基础单位的社会共同体,有个幸福而稳固的家,即便她平凡至极,又有谁敢伤她半分?
有的女孩子生就是下贱的,她们不需要有人带坏她们,她们人性本恶,任何人的善良都感化不了她们,甚至会滋养出她们内心更大的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在这种环境中显得无比正确。她们需要被管制,才会做个正常的学生。
妈妈一直希望小土将来可以成为一名老师,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小土对教师这个职业感到异常恐惧,至少乡镇中学的老师对小土来说是非常排斥的。
老师的情况尚且如此,学生就更混乱了。
小土被孤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班里的女生对小土说话永远都是趾高气扬,冷嘲热讽。她只能跟班里最丑的女生做朋友。
命运这个东西很神奇,十年之后,这个“班丑”成了所有同学里面处境最好的。
尧子在这所学校也没少被欺负。他良好的家境使他对班级里肮脏的学习环境看不过去,于是每天主动打扫全班的卫生,长此以往,同学们竟然对他的做法习以为常,越来越懒。
后来有一次,我们班里有一个高大的胖子莫名其妙打了他一顿,没有说出任何理由,纯粹就是看不惯。
这种事学校里面老师见得太多根本不管,小土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尧子的家远在省城,这回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班里有三个藏族同学,一个会唱歌,一个会跳舞,一个会打篮球。他们是全班诟病最多的,说他们生活习惯肮脏,不爱干净,身上散发臭味。
是不是家里就要温暖一点呢?并没有!小土趁母亲不在家,用过年亲戚给的压岁钱买了个73元的MP3,花80元烫了个当时流行的碎直发,被母亲恶狠狠地骂了一顿,那惊天动地的架势,整栋楼都能听见:“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你说出来啊!你这个败家子!叫你学习你不认真,光知道打扮!小小年纪还知道狗屁爱情了!”
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爱情的到来,与年龄无关。越是不被爱,才越会渴望爱。
小土的弟弟在这一年去市区师范学校上中专了。
弟弟是个学渣,初中时期翻学校围墙出去上网,打架被开除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找了好几次关系,塞了不少红包才把他又送回初中校园。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可以混个师范毕业。并且在十年之后,成了同龄人当中当之不愧的高富帅。
教育体系就是这么匪夷所思。
小土在这样的学习氛围里面不仅完全找不到任何快乐,甚至处处充满危险。那些女生看小土的眼神里,总是夹杂着不屑和鄙夷。
高三的某一天晚自习课间,班里有个穿着暴露的大胸妹站在教室门口如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盯着小土看,小土心想:“终于快毕业了。”于是大胆地回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忍无可忍之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鱼死网破暴力相对。
她不知道领会到了什么,从那以后竟然对小土客气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要跟任何同学交心,离开这个地方,是她成年之前最大的愿望。
第六章:无处安放的肉体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小土跟着爸妈去了省城。这是她从小到大跟父母住在一起最长的一段时间,也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父亲租住的房子在省城西三环郊区的一个小镇上,杂乱而陈旧的院子里,不见光的平房潮湿而阴冷,发霉的墙面随处掉皮,老鼠蟑螂随时光顾。房间中间隔了一块隔板就算是两间屋子了,里面一间屋子只放了一张简易的双人钢丝床和一台电视机,外面一间屋子除了一张简易单人钢丝床以外,还硬生生挤下了一张小饭桌和各种炊具。出租屋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整个院子就只有一个公用厕所,洗澡需要自己烧水提桶去厕所洗。
小土就睡在这间类似厨房或者饭厅的房间里面,度过了整整两个月。
院子里住满了各个地区过来的农民工,他们拖家带口,或者单独一人。夫妻打架,教训孩子,诸如此类的家庭琐事充斥着整个院子,吵得人不得安宁。
有一天晚上小土在院子里乘凉,隔壁房间窗帘没有拉,一家三口的日常直白地呈现在她眼前。
妻子坐在床边喝稀饭,床边的小饭桌上摆着一小盘泡菜,丈夫从房间后门一丝不挂地走进屋------看样子他们家应该是在后门外找到一个秘密洗澡地。丈夫一边旁若无人地拨弄着自己阴毛浓密的下体,一边对着垂头丧气的儿子骂骂咧咧:“不回老家复读就给老子出去打工!你一个未成年我看你有什么本事挣钱!白养了个废物……”丈夫耀武扬威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过身上的水珠会不会溅到妻子饭碗里,也完全没有在意过儿子的眼光该往哪里放。从第二天开始,那个男孩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小土从没想过要为了考上本科去复读,也从来不认为高考就是所谓的人生转折点,否则全中国超过一半的非本科生都是怎么过完自己一生的?
母亲看到四合院里那个高小土一届的男孩考上美术学院,多少是有些后悔的。
她叫小土回去复读,重新画画,考个本科美术院校也不错。小土说什么也不愿意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继续被无知而自私的父母操控人生,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的校园。她已经成年了,脱离家庭的希望就在眼前。
往后的日子,每当一提起画画的事,母亲总是理直气壮地说:“喊你回去再读一年你自己不愿意哒!”
每每听到这种强词夺理的论调,小土的内心都会翻涌出一股伤痛和憎恨。人生没有那么多岁月可以供人再来一次,她需要按时长大,而不是执着地停留在高中时代。
在小土十来岁的某一天------那时候外公还没有得病,家里住的那个土坯房里来了一个大叔,他沾沾自喜地向外公描述着他的儿子。
他口中的这个农村小哥,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在物质条件及其贫乏的状况下,轻轻松松考入了市里最顶尖的高中,并且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但是他在高二的时候被父母劝退回老家了,理由是孩子太过聪明,如果将来考入了名牌大学,不仅要花很多钱,而且孩子见过世面之后就不会再认自己的父母了。后来这个单纯的小哥,就真的乖乖回农村种地孝顺父母了。
基于他们的“远见”,他们得到了一个乖顺听话的孩子,他们认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很明智。
不论孩子天分如何,家长总是自以为是地编排孩子的人生。有的人成了小镇刷题家,有的人成了有文化的农民。
而小土就是那个读书能力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孩子,却被希望靠读书鱼跃龙门,逆风翻盘------至于她真正擅长什么,这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小土在高考之前就已经生病了,直到放暑假,咳嗽了一个多月。爸妈的看法是咳得不是很厉害,慢慢自己会好的。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住在爸爸租的那间出租屋里,常常会闻到各种奇怪而恶心的味道,臭鞋子的味道,剩菜的味道,水果在高温下腐烂的味道,这些混杂的味道在电风扇剧烈地搅动下疯狂的弥漫着整个房间,熏得人头晕反胃。
小土很想出去打工,见识一下这个社会,更重要的是离开这个环境。
爸爸一边骂着全家都是寄生虫,一边又不准小土出去打工。他们自己都信不过自己养大的孩子。
小土只是岁数成年了,仅此而已。但是如果不接触外面的世界,她的内心永远不可能有机会长大。她心知肚明,但无力改变。如果囿于这个充满争吵肮脏杂乱的家,她又怎么可能得到成长?
小土就这样躺在出租屋里虚度着光阴。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得很像农村里面院子门口拴着的那些看家狗。
某一个平凡而燥热的下午,小土突然头晕发热,嗓子干到冒烟,喝了好多水都没用。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她头痛欲裂,咳喘难平,脑子里面时不时出现幻觉,身体仿佛轻到飞了起来。
妈妈八点多才回到家,先是埋怨了一下小土这么晚了还不做饭,然后看到小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才意识到可能病情拖严重了,立马叫她起床去卫生院。
妈妈带着神情恍惚的小土来到卫生院,医生见状立马给她量了一下温度——39.5℃,随即叫她躺在床上给她输液。
爸爸赶到卫生院见到病床上的小土,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响亮地说了一句:“严重得很吗?”
底层与底层之间往往很难互相成就,更多的是互相为难——即便是至亲骨头之间。
小土已经心痛到说不出话来,眼神里的憎恨透过汩汩翻涌的泪水折射到爸爸身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爸爸突然收敛了刚才的不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踟躇片刻,又回家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似乎骨子里就不具备关爱别人的能力。
小土躺在病床上,回想起从小到大那些与爸爸有关的为数不多的时光。五岁的时候爸爸把点着的香烟塞进小土嘴里;六岁的时候爸爸端着小土的脑袋往上拔;七岁到十四岁之间他在国外务工,但是从未给过家里钱,妈妈养两头猪卖的钱完全不够交学费,吃饭永远是就着咸菜;十五岁的时候在妈妈的灌输下小土叫爸爸给她买了第一套并不合身的衣服;十六到十八岁高中住校,跟爸爸说生活费不够,衣服不够穿,被子不够暖,爸爸叫小土去找同学借钱,小土无处借钱,不得不依赖男生的照拂存活,走到哪里都在被女生孤立和嘲笑;而此时躺在病床上,爸爸仍然是那样吊儿郎当。
小土突然很清醒地认识到一个真相——她其实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什么叫做父爱,她只是在生物学上有爸爸。
如果为人父母需要持证上岗,他果断是没有资格的。多少人为人父母,只是多了一个身份,仅此而已。
而可笑的是,为人子女却从出生开始就被赋予了出人头地跳出农门的使命。
要是就这样死掉了该多好,再也不用忍受这虚伪的亲情和纷繁杂乱的人间,也不用再将自由奔放的灵魂禁锢在这羸弱的躯壳当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小土挣扎着起床跟母亲回了家。
连续三天输液之后,小土提出要回老家农村。爸爸同意之后给了小土100块钱。
这100块,包括了35块钱的长途汽车费和剩下一个月暑假的生活费。
整个过程当中,从来都没有谁担心过什么,例如没有手机怎么联系家长,钱不够要怎么生活,遇到坏人应该怎么应对,病还没好谁来照顾。。。。。。这个贫穷的家庭,坚强且默契。
小土每次坐车都会选择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自卑的内心总是毫无意识地展现在行动上。
她打开那个73元买来的MP3,带着劣质的黑线耳机,耳朵里传来煽情的流行音乐。窗玻璃上若隐若现地印出自己虚弱的影子,城市的高楼和乡村的田野不留情面地逃出视野,那个画面,像极了小土难以抓住的命运。想到这里,她不禁潸然泪下。
第七章:肮脏的初夜
(未完待续。。。。。。)